【BF】破碎之花(二)

使勁攀上高聳的石岩，他嬌小的身軀迅速擠入眼前的縫隙，熟練得像已做過上千回。試著平息剛剛狂奔所帶來的紊亂氣息，他蹲在岩石的暗處看著下方那些移動的人群；落後的同行者正往他的方向狂奔而來，臉上夾著憤怒與驚恐的表情，張開的嘴像在咒罵什麼。

那些人是三天前看上他的觀察力而讓他加入的團體，所以當自己察覺到那蠕動的陰暗並不是他們能處理的對象時，他利用了他們好讓自己可以順利逃走。畢竟不能提供相對回饋的同伴只能算是引開注意的誘餌，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

讓他拋棄同盟的目標也尾隨那些奔跑的傢伙而來，遠方的森林揚起的煙塵形成陣陣風暴越來越近，大地也隨著牠的逼近而不斷搖晃。牠衝出時撞飛了不少的樹木跟石團，那是頭像爬蟲的黑色生物，跟牠那笨重碩大的外型不同，移動得十分迅速，輕易的就追上那些即將喪命的人們。

前足舉起拍擊腳邊竄動的人類，然後張開漆黑大口一個一個囫圇吞下，那些人很快就進了牠的胃袋。剛剛還被自己稱為同伴的存在已被吞食殆盡，但是那頭生物頭頂那上百顆的眼珠子還在不停轉動著，像在查看周圍有沒有露網之魚。

還不離開…他看著還在下方的怪物，那是自己過去從沒看過的東西；像龍又像蠑螈的黑色生物。他原以為遠離神祇衝突的區域就不會遇到太棘手的麻煩，但眼前的怪物似乎證明了自己還是過於天真。

壓著自己快麻掉的大腿，他煩躁的思考等等該怎麼作才是正確的選擇。

「咕──」

奇怪的聲響從身後的暗處出現，那聲音像風從什麼東西中擠出的怪調。他轉頭赫然發現後方正站著一坨蠕動的泥狀物體，黑色的黏稠液體上跟下面那隻怪物一樣有著上百顆的眼球轉阿轉的，各自旋轉的眼睛不同步的轉向四面八方。

那些眼球很快就停止轉動，因為它們已經全往他的方向看來，動作一致的盯著他看。

被發現了!!

直覺告訴自己不要拔出武器而是趕快跑，所以在它衝過來前他已經從岩石上不要命的滑下。雖然有稍微選擇安全的路線，但在強大的速度下還是讓自己受到不少衝擊。滑到岩石背陽面的他翻滾了幾圈就迅速的找到掩護，在確定自己還沒被那頭巨獸發現，頭頂上的怪物也不太可能立刻追上後，準備在岩石的掩護下遁入不遠處的灌林。

但這時候震動的地面告訴他對方的逼近，那頭巨大的怪物正往自己所在的岩山移動，然後瞬間歸於詭異的平靜。

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屏息…而這時那聲音又從頭頂出現。

「咕──」

他驚恐的抬起頭，看到那頭黑色野獸正將自己的身軀盤旋在岩山之上，低著的頭部正對著自己，頭上大大小小的眼球沒有旋轉，而是已將視線全停在他身上。

地獄之門現在就在自己眼前敞開。

他轉身拔腿跑向森林的方向，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野獸的腳程但也不想就這樣坐以待斃。也或許自己真的要死了，眼前的遠處他竟然出現人類身影的幻覺。

那是個穿著華服的女子，在此時此地都顯得突兀的存在。她正往他的方向走來，慵懶的撥著那頭漆黑長髮，一臉輕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天空這時滴落點點的水滴。

滴下得又急又猛，但是看到自己身上沾染的不是雨水而是鮮紅的血跡時，逼的他邊跑邊抬頭看向上方到底發生甚麼事，只看到剛剛頭頂的那頭野獸正被切成碎片從空中濺落。殺戮的鮮血與屍塊降起了一場腥臭的紅雨。能解釋的理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他停下腳步看向同樣被染紅身軀的她，唇上的嫣紅配上鮮紅的模樣讓她更顯妖豔，讓他的視線無法從這女人的身上移開。

「哎呀，看來我真的降下一場血雨呢?」

女人微笑說著，跨過地上已經失去生命的肉塊最後蹲在他的面前，那奇特的金色雙瞳像有魔力似閃耀著光芒。

「你迷路了嗎，孩子?」

「我的名字叫做周翠，但我更希望你稱我波特溫…你叫甚麼名字呢?」

女人的笑意溫暖了他的內心，讓他感覺那是這個世界唯一能倚靠的事物。

「我的名字叫做奧爾德里奇。」他回答著，並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

***

奧爾德里奇從書堆中彈起，他回頭看向剛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典籍與卷軸，再驚恐的環視這只有微弱燭火照亮的昏暗地窖，努力回想自己為何會在書窖內入睡，但卻跟昨晚一樣毫無頭緒。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會夢到她?

那有著攝人金瞳與瘋狂靈魂的女人，自己原本以為已經忘記的記憶。

『可能聽起來很奇怪…你有夢過曾經失去的記憶嗎?』

貝爾魯蝶的話閃過腦海，但是他抗拒那女人提供的任何意見，失去的記憶是不可能再想起來的，就像昨晚一樣。所以這個夢只是證明了波特溫的記憶他只是不願想起，並沒有真的忘記。

他這樣說服著自己，不願多想。

隨意的整理自己的儀容，奧爾德里奇從牆上取下一根燭火準備從書窖離開，悶悶不樂的他整個心思還在剛剛的夢境，在推開通往上方的厚重木門時踢到一個柔軟的東西。

「天阿；你可睡醒了。」

被踢到的東西發出抗議，那是隻搖著尾巴的黑貓，而牠會出現在此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克麗絲朵的意志。

***

「女人，我把人帶來了。」

黑貓萊昂納多優雅的踏入房間，牠的到來讓其他在場的貴族都不自覺的停下交談，並有默契的讓出一條道路讓牠通行，直到牠在正中央的沙發找了個舒適的角落蹲著，他們才鬆了口氣繼續交談。

這是城邦最高的房間，也是平時克麗絲朵觀星用的居所，簍空的天蓋雖然有施展魔法讓外來的物體無法侵入房內，但是從外滲入的冰冷讓這房間的溫度跟室外的相差無幾，冷冽到讓人類難以忍受的低溫，還有周圍毫不掩飾自己身份的驕縱貴族，總讓他十分煩躁。

奧爾德里奇只希望盡快結束這談話，吐出冰霧的他在一群沒有保持人形的妖物後方找到了召喚他的克麗絲朵；一頭紅棕短髮的她正豪邁不拘的坐在最高的窗台邊哼著小調，優哉的踢著腳露出裙襬下的白皙看著遠方的雪景。

這不端莊的舉動立刻惹來萊昂納多的注意，立刻一陣痛罵。

「妳是要露給誰看阿!!醜女!!」

牠全身的毛都豎起的對著克麗絲朵齜牙裂嘴，嚇得沙發上的貴族都紛紛走避。

「你是已經作古的老頭嗎?不過是小腿而已，小腿也~~~~~!!」

像是故意似的，克麗絲朵轉身跳下窗台時還不忘撩起裙襬，讓露出的範圍直達膝蓋，這當然惹又來對方一陣暴罵，一人一貓就在沙發邊吵了起來，過程中克麗絲朵還不時把對方抓起來轉圈圈。

正在跟貓吵架的小女孩，誰會想到她是這裡最高的領導人。

「好辣冷靜點，我可不是要跟你吵架，里奇呢?」

抓住還在拼命掙扎的萊昂那多，克麗絲朵將牠放在自己的裙襬上隨意在沙發的空位坐下，不斷摸著貓背也同時在房內搜尋自己要找的人，在看到他時擺出了個綺羅星的表情。

「睡得好嗎，里奇?」走過來的他一臉狼狽樣，讓她滿臉雀斑的臉露出笑容。

非常不好──但是他只是隨口敷衍沒有說出口。而克麗絲朵也沒有追問立刻就切入找他的原因。

「兩個禮拜後這裡就要進入永夜了。」

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

「冬女神絲卡蒂也會在日夜交替之時降臨在此地。」

冬女神會在日夜交替之時會跨越界域回到她所擁有的狩地，直到太陽沒入黑暗之中才遁回神界，這他在史籍中曾看過記載，但是……

「克麗絲朵，我原以為你是要談論公事上的問題，為什麼要跟我提起此事?」

周圍的貴族從剛才就不斷低語交談，內容讓奧爾德里奇的情緒越來越緊繃，也使他不自覺對克麗絲朵的態度略為輕佻。

「喂喂喂，你也太快就板起臉了吧?如果要我直接講就是絲卡蒂~~超討厭你們人類的~~這樣講你總明白了吧?」

克麗絲朵用手比了一個超誇張的高度，比她的身高還高。奧爾德里奇不是個笨蛋，他當然知道克麗絲朵的意思。

「我明白，就跟我跟大貴族的差異一樣。不要為了任何理由去站在冬女神面前，也不要斗膽去挑戰不同層級的力量。」

克麗絲朵不贊同的歪著頭看著奧爾德里奇，嘆了一大口氣才緩緩開口:

「里奇，你就算以我們非人者的眼光來看也是非常強大的存在了，但是可惜的是你竟然拿無敵強、超級強的我當作評斷自身強度的標準，這很悲哀。」

「對力量的追求是好事，但是你將刺青刺上雙臂，然後隨意的消減記憶當作使喚大蛇的籌碼，是不是如果哪天有必要，你就連自己的靈魂都要揮霍殆盡?」

克麗絲朵盯著面無表情的奧爾德里奇語重心長的訓誡著，但是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沉默讓她很白自己得不到答應。最後她選擇讓步伸了個懶腰結束這個話題，原本在她腿上的黑貓因此滑了下去，然後她不莊重的用腳背想把掉在地上的貓咪夾起來。

不爽的貓咪果然立刻破口大罵；想當然又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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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頂樓吵鬧的觀星室，他略顯不耐的整理剛剛無暇注意的衣襬皺摺，心不在焉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冷斂自制的人，不過怎會被貝爾魯蝶激得理智盡失呢?』

他離開前克麗絲朵還不忘調侃他，應該是沙爾法告訴他的主人的吧?

正這麼想時，他在不遠處的轉角看到一個陌生身影。

黑髮及腰的身影從轉角瞥過，彎向了諾瓦利斯房間的方向。

他並不感到意外，畢竟諾瓦利斯身旁的女人總是來來去去，也常常看到沙爾法把那些女性生物請出這裡，長久下來也就見怪不怪了。

「里奇。」

他聽到有人呼喚了他的名字，原本散漫的精神瞬間像條勒緊的弦，猛然回頭奔向剛剛那女人移動的方向，但是哪有任何人存在，連一絲生物氣息都沒有遺留。

他盯著空蕩的走道，不可置信剛剛聽到的。

尾音總揚起的語調，是過去她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