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F】破碎之花(四)

他又夢到了她。

夢中的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隨風搖曳的罌粟花海中，那頭漆黑長髮隨風跟著周遭的紅色花瓣飄盪。她沉默的眺望著遠方的落陽，過了好久才用沾滿泥土的雙手摘下了身邊一朵花朵，緊緊握著然後緩緩舉高手臂，讓張開的手心放碎裂的花瓣自由飄散。

他記得這個場景，那是她埋葬那些孩子的地方。

刺骨的冷冽透過皮膚騷動他的神經，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讓他張開雙眼，眼前只有高低比落的雪丘與盤旋在上的旋風，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剛剛睡著了。

但是剛剛不是還跟貝爾魯蝶在遺跡?怎麼現在會在這不知名的地方而且睡著了?

旋風懸著雪花形成強烈的雪暴落在這片冰原之上，也不斷落在里奇的頭上，他的雙腳已經被白靄掩蓋了大半，這些捲下的軟雪說明這些只是暴風雪的前兆。

如果再繼續待在這裡，不用多久就會變成冰柱，吐出白煙的他搓揉著感到刺痛的雙手，忍不住顫抖的準備先離開此地再說，但想施展能力時卻感覺不到大蛇的流動，甚至連自己的魔力都無法掌握。

怎麼回事…?

不等他思考，遠方的雪地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反射性的轉向聲音的方向，原本以為是麋鹿或是雪狐之類的生物移動發出的聲響，但卻是一位穿著黑裙的女子站在雪丘的最高點，聲音的來源則是那黑裙在強風擺動的聲音。

「波特溫…?」雖然外型不像，但是那姿態與氣質讓他無意識的脫口而出。

對方的視線瞬間跟他對上，像玻璃珠的銀色雙眸閃耀著讓萬物凍結的冷冽，說明了擁有者的身份。

冬女神——絲卡蒂

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射出的長槍瞬間貫穿他的胸膛，他看到自己噴濺的鮮血跟祂嘴角的笑意，倒在靄靄白雪中終被風暴所吞噬。

***

踏上鬆軟的新雪，貝爾魯蝶拉低雪衣的帽沿抵擋越來越強烈的寒風，坐騎剛剛拒絕進入冬女神的領地而離開了她，野獸的直覺是敏銳的，畢竟等等可能會跟諸神對峙，想到這點她的膝蓋就開始不停顫抖。

剛剛的暴雪已經停歇只剩狂嵐不斷在此處低嘯穿過地面；那是絲卡蒂的鹿群正在搜捕生命的証明，在這無際的白雪世界她只能盡快找到那個人，並不斷祈禱他的生命還未被冬女神與祂的鹿群所獵殺。

對方的氣息在這裡，但是她一直找不到確切的地點。

反而是另一個不想遭遇的對象卻明顯的到讓人無法無視。

她輕易的就發現絲卡蒂所在的雪丘，畢竟那強大的力量漩渦讓人很難忽略她的存在，對方一頭銀白的捲髮雙股綁成麻花，但是下半部又隨意放下在風雪中飄蕩，有著鹿耳與鹿角的面容，配上黑色樸素的長裙與隆起的小腹，那與傳說中的描述類似的存在，現在卻是最真切的惡夢。

絲卡蒂身邊沒有任何屍體，但卻有濃厚的血腥味漫延在空氣中，她明白鹿群們已經將主人的獵物帶回她的界域，而自己也只能憑藉著那微弱的魔力來源尋找他的下落。

「斗膽打擾我的狩獵，梅吉諾德之子；最好在我發怒前說明妳的來意。」

聲音直接傳到腦中，雖然絲卡蒂正背對著她遠眺著自己的狩獵場，但是祂早就發現她的存在；在神祇的面前甚麼花樣都是徒勞無功，這不是她一直以來都知道的嗎。

「冬之女士；有位人類誤闖您的狩場，是否能夠將他…交給我。」

「回答我，這個人對妳如此重要?」

腦中的聲音剛落，貝爾魯蝶突然感覺到彌德嘉特滑過她的腳邊，她定眼一看才發現絲卡蒂纖細的手掌正扯著奧爾德里奇的手腕，他癱軟的倒在雪地上；身下本應潔白的雪花被不斷流出的鮮血浸濡成紅色一片。胸口也早已被長矛貫穿。

絲卡蒂這時才緩緩轉過身來，那臉上鄙視的表情瞪著她不放，女神的雙手跟黑裙都沾染上獵物的血跡，如此明顯的姿態自己卻被幻覺欺瞞毫無察覺，兩者實力的差距直接展現在眼前，讓貝爾魯蝶打算著最壞的局面。

就算自己不是她所憎恨的人類，但是絲卡蒂向來就不是個溫和的神祇，喜怒無常的她就像初冬的粉雪，讓人捉模不定他的耐性何時將輕拍即逝。

她只希望能在她憤怒前勸服她。

「請將他還給我，冬之女士。」她的口氣仍舊堅定。

「妳這雜種斗膽請求我絲卡蒂!!!看來比起被梅吉諾德的獵犬獵殺，妳更想被我的長矛貫穿!!」

極大的狂吼直接傳入腦海，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我並不這樣想，而我也知道妳不會對我動手，絲卡蒂。」

貝爾魯蝶掏出懷裡的必首，離開刀鞘的刀刃閃耀著異樣光芒，刀身透出駭人的冷氣不斷的發出渴求鮮血的波動。她將尖銳抵上自己白皙的脖子，眼神堅定的回瞪著絲卡蒂。

「我如果因妳而死，妳一定很明白自己的下場──狩獵之神不會原諒破壞狩獵的人，就算是你；冬女神絲卡蒂，妳的領地將會被祂燒毀殆盡；妳的界域將永無安寧，而妳與肚中的胎兒；將永劫活在獵犬的追捕之中。」

貝爾魯蝶口氣已無半點懇求，只剩滿滿的冰冷，手里的刀刃又更接近自己的皮膚了，她知道對方不是會乖乖交出獵物的獵人，所以她也不打算退讓。

「這男人如此重要，讓妳不顧被發現的可能?」絲卡蒂當然有認出那把必首是多麼可恨的存在，她空著的手溫柔的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像是發現了甚麼新的可能性，她狂妄的笑了起來；表情可憎。

「我可是冬女神絲卡蒂，妳在想甚麼我可是一清二楚；人類雜種，妳多麼害怕引來狩獵者梅吉諾德，害怕到不敢使用自己的力量。」

「我會還給妳的──但是這人類斗膽直視我的眼珠，可要挖來裝飾我的牆面。來吧!!妳這隻狡詐只會躲藏的兔子，來試著從我手中搶走這個男人吧。」

絲卡蒂將原本緊抓的手腕提起，另一支手伸出撫上奧爾德里奇的臉頰，尖銳的指甲停在眼眶前，準備要把那對金色眼珠給挖出。

「祢敢…!!!」

懸在脖上的尖銳原本要抹下，但是貝爾魯蝶持刀的手臂卻被人緊緊抓住，她猛然回頭發現那是絲卡蒂的僕役；她的鹿群們。無聲出現的它們其中一支正伸出那無生氣的手臂勒住她的手腕不放，力道之大到足以將她的手臂拉開。只要驅動力量這些小小的僕役根本就不是阻礙，但是她遲疑了，對使用力量與否的停頓；一瞬間的迷惘就造就無法挽回的後果。

絲卡蒂挖出了奧爾德里奇的雙眼，不像她；女神一點都沒有疑惑。

看到這結果的貝爾魯蝶，瞪大的雙眼露出驚慌的神情，但是這並沒有維持多久，眼中的愧疚很快就轉成就閃爍著承認自己過錯的憤怒之火。被抓著的手臂立刻散發出異樣的光芒，從體內溢散而出的強大力量立刻瓦解了那限制自己的手臂，也讓那死屍般的身軀立刻被粉碎成塵。

她自由的手臂也同時劃出，刀刃劃過時空直接劃斷絲卡蒂掏出雙眼的手掌。

「呵呵…人類雜種還真是有模有樣的阿。」看著自己掉落在雪地上的手，但是絲卡蒂對這發展並不在意，被切斷的手腕也沒有滴下任何血滴。

貝爾魯蝶很明白這是因為她停住了自己的時間，就算是專門砍殺神祇的武器，只要沒有造成致命的傷害，就算是這麼致命的存在對神明來說也只是把玩具。

「絲卡蒂，那現在就看妳會被混種殺死，還是獵犬們會先來到此地吧。」

砍斷的手跟被挖出的眼珠落在雪地，而貝爾魯蝶平時絕對不使用的魔力，現在卻像湧泉般讓她散發著危險光芒，也像吸引獵犬到來的燈塔。

「妳真的認為妳殺的死我??呵呵呵……領走你的執念吧。」

絲卡蒂輕鬆甩開原本拉著的奧爾德里奇，失去牽引的身軀立刻無力的摔落地面。祂這慷慨的態度讓貝爾魯蝶更加警戒，而接下來的發展也證明她的猜想不是臆測。

大地在震動，貝爾魯蝶定眼看向四周的山脈，周遭的冷冽被強大的力量聚集著，雪暴從天際衝向她們所在的雪丘，摧毀沿路阻擋在前的一切事物，在白雪覆蓋這裡之前，她清楚聽到那陰險的神祇說著。

「呵呵呵呵---那隻獵物就給妳吧。就當作妳為了這份執著而被梅吉諾德追上，死前扭曲絕望時的禮物吧。」

***

碩量的積雪砸下產生了巨大的地鳴，大地隨著冬女神的憤怒而顫抖著，貝爾魯蝶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乏味的攻擊而受到傷害，飛撲而來的雪瀑自動的避開了她所站在的位置轉而衝向她身後的區域，繼續淹沒著這平原上的一切直到平息。

她知道那離開的婊子是想幹甚麼。

眼前看不到奧爾德里奇的身影，祂是想逼迫自己用神力把他從這片雪海中找出來吧。看著腳邊厚實的雪流，她身上發出的光芒更強烈了。如果這麼劇烈的使用力量，獵犬們不會沒有察覺的，但是現在已經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她準備再一次以自己的力量讓雪丘翻騰，但正要驅動能力時她看到不遠處新生的雪丘正透著微光…那光芒是她過去所熟悉，總在夜裡指引她與養父方向的光輝。

星女神的光輝!!

女神的寶石正努力發出光芒，縱使祂是如此的微弱。

她沒有猶豫立刻衝上光芒所在的高處，挖出了被埋藏在下的人及掉落的雙眼。而星女神贈予的寶石這時正掛他的脖上，雖然不知道甚麼時候戴上的，但是她真的非常慶信他把它帶在身上沒有遺失，同時心中更多是對星女神的感激。

眼前已經陷入昏迷的里奇，她明白如果不快點治療下一秒就斷氣也不意外。

如果是在都城、在克麗絲朵的領地就好了。

這想法瞬間閃過貝爾魯蝶的腦海，她知道自己對獵犬跟父親的恐懼還是深植在自己的靈魂深處，所以剛剛冬女神要挖出他的雙眼時她才會沒有動手。但是她現在已不迷網了，畢竟她已經知道自己該做甚麼了。

這時她的視野突然變得昏暗，同時有東西幫她擋住了大半的寒風。

「寶貝兒，妳還是這麼光彩奪目阿。」那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