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F】破碎之花(六)

他又見到了波特溫,這次他很清楚是夢境。
因為眼前是過去他見過的風景,他與波特溫來到這裡過。埋葬完孩子的波特溫正站在花海中間仰望著燃燒的天空。
「里奇,我有一天也會死去,像那些孩子一樣。」
她的瞳孔沒有對焦,像透過天空的夕霞看到更遠的地方。他記得這是波特溫最後一次正常跟他談話,之後她就陷入回憶的泥沼再沒醒來。
「妳跟我應該都很難死去。」動了動口,那時候他是這樣回答的。
那眺望遠方的金瞳收回了視線,轉身看著站在後方的他。金色的落日照得她漆黑的長髮發出耀眼的光芒,連她的雙眼也閃爍著。
「我總在想這麼真的是對的嗎?神祇都不能復活死去的人了,我卻癡心妄想能做到…如果太祖父還在的話,會怎麼訓斥現在的我…」
她的雙眼蒙上哀傷,顫抖的擠出接下來的話。
「每當我回想起過去,好的總是跟壞得糾纏在一起無法分離,如果我能只遺忘那些不想要的部分就好了。我現在總是會夢到過去的時光,夢中他們都沒有離開過。」
波特溫開始捧著自己的臉頰低聲鳴笑,也宣告正常的她已經消失了,現在殘存在此的只是一個潰散的靈魂。夢中的他只是靜靜的陪在她的身旁,聽著眼前笑到崩潰的波特溫所說的話,雖然全都零散破碎,但是最後一句話他聽得很清楚。
「如果可以,當我死去,請你永遠記得我。」
睜開雙眼,奧爾德里奇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夢境,他將思緒從對過去的緬懷中拉回,想要移動自己的僵硬的身軀起床找尋那幫助自己的女人,但只是稍微移動身體好像要被撕裂搬,自己的魔力也同時雜亂竄動的無法控制。這讓他停下了自己的舉動,開始試著躺在床上轉動眼球探索自己早以熟悉不堪的房間。
眼睛無法精準對焦,他連自己親自擺上書架的書籍都無法看清楚輪廓。但是他還是能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團黑影坐在桌邊的躺椅上,明顯到無法忽略。
那人的目光沒移開自己的身上,對方因該也發現他醒過來了。
「兩個月…雖然比預期的晚醒來,不過狀況似乎比克麗絲朵大人預期的好,雖然你的視力看來無法恢復,但是貝爾魯蝶大人倒是完美修護了你跟大蛇的聯結。」
那聲音一開口他就認出了是克麗絲朵的隨從沙爾法,他坐在自己床邊的躺椅上,挺著腰桿對著自己,膝上放著一個長型的東西,但是自己分辨不出那是什麼。
「這是大人贈送的;給與你夢境與現實的交界,希望你以後會有用不到的時候。」
沙爾法打開那個長型木盒,裡頭裝著一雙紅漆色的眼鏡,就算是現在的他也看的出來是個製作精良,散發克麗絲朵魔力氣息的道具。
沙爾法將那雙眼鏡輕巧的取出打開,然後主動幫他戴上,他感覺眼鏡被熟練的戴在自己耳際,原本無法對焦的視線頓時明亮了起來,雖然影像沒有之前那麼細緻,但是他還能接受這被矯正後的世界。
在看到自己戴上後的樣子,沙爾法露出滿意的微笑把空卻的木盒置在床頭櫃上,淡淡說著。
「另外請你感謝貝爾魯蝶大人干涉了你的命運,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未來。」
「我知道…那她在哪裡?」
門扉傳來的敲擊聲像提醒似的響起,像是告訴兩人的對話應該結束了,沙爾法對他露出個溫和的微笑以示告別,起身時還不忘將剛剛使用的椅子歸回原位,然後就往門的方向走去。
「或許你該自己提問,奧爾德里奇。」
沙爾法拉開了寢室的大門,外頭站的正是貝爾魯蝶。她已經卸下了為星女神穿上的服飾,換上了之前在這出現時的打扮,不過卻跟之前不同的是收起了那總是溫和微笑的表情,轉而帶著嚴肅的表情。
「貝爾魯蝶大人,佔用了您的時間十分抱歉,不過已經結束了。」
沙爾法低頭賠罪,他側過低下的身軀讓貝爾魯蝶得以邁入他的房間。她沒有開口,不過那個精明的僕役早就識相的自己鑽出了門外,還不忘闔上大門。
「里奇,好多了嗎?」貝爾魯蝶聲音沒有波動,那冷淡的表情瞬間讓他有種之前發生的事情都是場夢的幻覺,他透過鏡片不習慣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有好多疑問想要問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視力應該還可以吧?」對方戴上的眼鏡讓貝爾魯蝶的視線有稍微停留,上頭的魔力明顯的告知贈與者是誰,她垂下眼對克麗絲朵的默默感激,腳步也已經停在床沿邊。
「是…托您的福。」這次他的用詞發自內心,而不是像那次見面般只是推託。
他試著控制自己的手臂移動,雖然不適沒有消失,但已經紓緩成相對能夠容忍的痛楚,也讓他決心狼狽的撐著自己坐起身來,雖然過程大概花費了有十來分鐘。
貝爾魯蝶只是耐心的看著並沒有出手幫忙,直到他滿頭大汗的完成後才坐到床沿,雙眼像想說甚麼的死盯著他。
「我修補了你與大蛇的連結,為了達到這點我讓自己的神力滲透了進去,兩股不同使用者的能量會相互對抗…所以你的不適大概需要等段時間才能舒緩…抱歉。」
奧爾德里奇知道她想說的不是這些,而對方也發現自己察覺了,停頓了良久才決定開口。
「…因為我幫助了你,所以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
「梅吉諾德你因該聽過吧?他在眾神行走於大地時擔任狩獵之神一職,現在還是南方狩獵者們信奉的神祇。」
「我聽過,而我是否能推斷你是人們所稱早已滅絕的梅吉諾德之子?我原本以為妳不是人類而已……」

但是卻沒想過那種層級的存在。現在回想那毫無魔力的模樣,那根本就不是能在此地出現的生物會有的模樣,不就是過度掩飾自己存在的詮釋嗎?
貝爾魯蝶只是露出微笑回應他的詢問,但是眼眸露出悲傷。
「是的,我也是其中的一位,也是僅存的一位,他與人類女子生下的產物,有著神明血統的雜種;梅吉諾德之子,這就是我的身份。」
「…神祇是陰晴不定的,原本就把產出子嗣當作遊戲的梅吉諾德很快的就對我們感到厭煩,他將孩子當作野獸追捕著,然後親手將他們當作獵物射殺。」

貝爾魯蝶淡淡的說著,但是她的雙肩仍然不自覺的顫抖著,對於神祇的恐懼就如深植心靈般無法揮去,也說明自己是多麼害怕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所追上。
「那段日子我苟延殘喘,在其他的神祇協助下活了下來,但是他們只是為了梅吉諾德難堪才幫助我,我被自己血統與所有的力量而折磨,那時候我知道只要有著更強的力量,我的人生就能夠有所不同,畢竟只要時間夠長久,等到梅吉諾德滅亡,我甚至能夠取代他成為新生的神祇。」
「所以當只剩下我一個混種存在時,你能想像祂的憤怒嗎?自己的獵物卻可能會在最後反咬他一口,就算現在黃金時代已經結束很久了,他的使徒與信徒還是在祂的命令下傾出全力來獵殺我。」
「而你里奇,我接受了你的請求修復了你跟大蛇的聯結,你靈魂沾上的氣息將會讓你有可能被獵犬所發現,對此我十分抱歉。」
貝爾魯蝶十指交錯,像似懺悔般用顫抖的聲音說著,她抬起頭對上對方的雙眼,原本以為里奇會像過去請求她協助的人知道實情後的反應,但是這次卻不同。
「我明白妳的意思,但這並不造成我的困擾,貝爾魯蝶女士……」
里奇只是看著眼前這女人聽到答案時那弦然欲泣的表情,艱難的移動,這次換他握住了貝爾魯蝶的手指。
「我是個愚鈍的人;不能體會妳提到的嚴重性,我只知道妳為了一個人類的回應就讓自己冒著被發現的可能,而他過去還這麼無禮的對待妳。」
「我不會駕馭奔騰的大蛇,也不夠堅強到能夠抵抗彌德嘉特所帶來的苦痛,貝爾魯蝶女士,妳能指引我未來的方向嗎?」
他將那雙手小心的握在手心,並輕柔牽起到自己面前,在對方指尖落下一吻,雖然看起來有些笨拙。
而貝爾魯蝶雙唇微啟似乎想說些甚麼,但是她嚥下了到口邊的話語;過了很久才開口:
「那我也有一個請求。以後請稱呼我貝爾魯蝶就好。」
她露出的微笑,就跟那晚一樣溫和。
遠處的身影從高處的塔尖偷窺著窗內的互動,就連對話都沒有遺漏收入耳內。其中一個影子嘆了口氣,似乎對自己幹這種勾當似乎很不認同,而另一個影子看他垂頭喪氣,則是用手肘惡意的撞了對方的肩膀。
「萊昂納多你該不會害臊吧。」
說話的聲音正是諾瓦利斯,他笑嘻嘻的表情嘲看著已經不是貓咪模樣,而是一位被漆黑氣息籠罩的人型生物。大傷剛癒的他只是站在這姿態身旁就感到到靈魂陣陣抽痛,他讚嘆的看著對方這久違的外型,打趣的對著萊昂納多說:
「他們今天一定會上床。」
「有可能,但你這意思是說貝爾魯蝶主動嗎?」
諾瓦利斯三句不離本行但是萊昂納多也不是什麼矜持的人,毫無遮掩的回嘴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看來自己跟小夥伴瞎扯太久果然也太像人類了,非人者就是跟人類不一樣…想到這諾瓦利斯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笑的張狂,而萊昂納多只是冷冷的看著這狂笑的大貴族,眼神上吊像是要看他還要瘋多久。
看他總算笑累停下來,萊昂納多才幽幽搭上他的肩,在他耳邊說道。
「這次我要感謝你。」
「真薄情阿,你一定又為了克麗絲朵吧。」
「…你要這麼解釋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已經說完我要說的話了。」

越過諾瓦利斯,他準備一躍而下結束這下流的偷窺,不過諾瓦利斯這時出聲叫住他。
「萊昂納多!!你還記得賭吧!!!」。
「那我也賭會,不過不是今晚。」他沒有回頭,只是說著。

相同的押注是分不出輸贏的,他們都知道不過一點都不重要。

兩人露出微笑,隨即分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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